偶尔码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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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回人间

*跟 @老野 一起写的非典型性穿越故事

*前八章是漫长的铺垫

*>长佩<同步更新!可以的话求个收藏!求个评论!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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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8  二零一四


  年近冬至,湘潭早晚的风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刺骨。林旻川早晨出门的时候一呼吸就吐出了一团白气。

  这辆临时租来的车不知道是哪个世纪的古董,一路上车架被风吹得哐当哐当响,仿佛在进行着生命最后的祷告,下一秒就要散架阵亡。更不要说车里的空调,明明调到了暖风档,可吹出来的风不见得比外面的寒风暖上多少,刮到林旻川脸上一样给他这张晒得黝黑的脸刮出两坨高原红,吹成了刚从青藏线上走到湖北来的牧民。

  不过这样说倒也不准确,肤色其实不能赖空调,那是他自己晒的,毕竟细皮嫩肉不适合他即将出演的角色。

  收音机也差不多是废的,“滋滋滋”地努力搜了半天也收不到一个台,林旻川索性什么都没开,怡然自得地自己哼着小曲给自己解闷,按着记下来的路线一路向南开了两个多小时,从国道下去后又七拐八拐绕了些小路,来到了一个偏远小镇。

  林旻川看着车窗外那起得新崭崭的三层楼小洋房,不自觉哂笑,腹诽着这群作奸犯科的人日子过得倒是比他们都要舒服,也不知垒砌这些房屋的砖块里头到底揉着多少人血。饶是如此,没人住得不安心。

  等到林旻川的车再往里开了点,便遇到了几个村民。在这闭塞的小镇里外来的一切都能立刻引人注目,透着玻璃林旻川也能感受到他们灼热的视线直直地向着他而来,索性将车停了下来,解开安全带,费力地探过身去摇开了副驾驶的车窗,面上扯出了个僵硬的笑:“问一下,李哥在哪儿?”

  他的这种不热情反倒叫那几个围观的人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而了些,其中一个出声反问道:“找李哥做哪样?”

  “做生意。”林旻川说。

  几人的眉头松了开来,给林旻川指了个方向:“走到底,四层楼那家。”

  林旻川点点头,道了声谢,随即便把车窗摇了回去。随着那几个村民的身影渐渐被装进后视镜里继而越来越小,林旻川反倒“继承”了那紧蹙的眉头。

  果然,就现在这幅景象看,这里的情况与这段时间摸出来的情报基本一致,这个村里太多人牵扯其中,但到底多少人,他们又都各自牵扯到多少都尚且是一个谜团。

  林旻川不再多想,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地开向了村民们指出来的那个目的地。

  林旻川的车一驶进院子里,坐在们门口的几个人立马起身,目光很是警觉地扫视过来。林旻川面无表情地挂档停车。那些人相互看了一眼,除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人留在了原地以外,其余人立刻全都围了上来。

  “搞哪样?”为首的虎背熊腰的男人冲着林旻川恶声恶气。

  “找你李哥做生意。”林旻川说。

  “四川的?”

  “是。”

  “哪个喊你来的?”

  “成都锋哥。”

  男人沉默地注视着林旻川,林旻川不卑不亢,直视着对方片刻后扬了扬嘴角。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半响,谁也没有动作,不过很快,男人紧绷的面容松弛了些,退了半步回过头冲刚才坚守在门边的人挥了挥手:“问李哥。”

  那人点了点头就窜进了屋里,没过一会儿又窜了出来对着林旻川喊道:“进来。”

  屋子一进去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只有正对面的一片架子,上头满满当当的摆着一排排的牌位,正对面的墙壁供奉着尊半米高的关公像。林旻川一开始以为那些牌位都是这李家先祖的,可路过时他随意扫了几眼,发现上头写的都是各式神仙的名字,佛儒道,也不管这些神仙被放在一处会不会打架,总之只要是在历史古籍中能找到个名头,能保平安助兴盛的,他们统统往上放。不过这些神仙谁也没有正中间的关云长更合李邓耀的心意,毕竟关老爷在乡间大多数人的心里头基本上跟只招财猫没什么区别,而李邓耀肯在刀尖上做这些害人的买卖那么多年还不就是为了钱财。

  林旻川在心头嗤笑了几声,跟着领路人继续往前走,推开门帘见到了一屋子人。  

  炭火盆摆在角落里烧得正旺,即便半开着窗户,却仍旧隔绝了屋外头的春寒料峭。屋里的人像是没注意到有外人进来似的,全都怡然自得地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搓着麻将,坐在最里面的男人光着个膀子,接近脖颈处的胸膛上还纹着条歪七扭八的龙在腾云驾雾。等林旻川走近了,那人吐了口烟,悠悠地开了口:“搞哪样?”

  林旻川总觉得光是这句话自己今天就已经听了无数遍。

  “锋哥介绍我来跟你买货。”林旻川说。

  “你是他的人?”男人说着翻了张牌,眼睛在看清牌面的瞬间亮了一下,笑着一声高喝,“碰!”

  林旻川也不管对方有没有认真听,自顾自地答道:“不是,他只做成都那块,我也想搞搞,就喊熟人搭了个线,认到了。”

  “怎么称呼?”

  “双木林,单字一个啸,李哥喊我小林就好。”

  男人听罢立刻沉沉地笑了几声,第一次抬眼看林旻川:“李哥不在这点儿,但这点儿我做主,他们都喊我金老。我看你小子顺眼,可以答应你,不过这里没得货,要做生意的话我们另外约个时间。”

  林旻川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头却不由得发笑。他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什么“金老”,这就是他们要找的李邓耀。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说明李邓耀可能确实不知道他们这边都掌握到了他的什么消息。于是林旻川自然而然地顺着李邓耀给的剧本“演”了下去,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李邓耀跟林旻川约了个时间地点,说是到时候会带第一批货过去,之后如果林旻川能在规定时间内卖完,这条下线就算是正式地放给了他。

  一切谈妥,林旻川开着他那辆破破烂烂的车再次哼着小曲打算原路返回。可车刚驶上国道不一会儿,多年的训练让林旻川很快就注意到自己被一辆车盯上了。

  哼唱声停了,曲调断了。

  那车跟得很不高明,甚至让林旻川觉得对方只是意思意思地考察一下他,自己要是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未免太对不起对方的“考察”,于是他干脆找了个能紧急停车的地方将车靠边停了下来,挂上了双闪便下了车,倚在车边从口袋里摸出了根烟点上。

  其实林旻川很讨厌烟味,而且每次他看到别人抽烟脑子里总能浮现出蒋啸那张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或许就是在蒋啸去了医学院以后,每次只要蒋啸看到有人抽烟都会叮嘱一遍身旁的林旻川,跟他说抽烟抽得多的人会有一个多么可怕的肺、他们比不吸烟的人要有多大概率患肺癌、吸烟有多有害健康云云,好像生怕林旻川会因为抽烟这件事短上几年寿命。

  林旻川有次忍不住开蒋啸玩笑,问他是不是大半辈子都跟自己呆一块儿了,现在会特别害怕他死,特别舍不得他。他的本意确实是个玩笑,可没想到蒋啸却一本正经了起来,沉默了片刻看着林旻川认真道:“是,所以我才学了医。”

  这话直直地落到了林旻川耳朵里,他当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以为蒋啸也只是同他开了个玩笑。可后来那天晚上他关了灯躺在被窝里不经意之间回想起来的时候突然明白过来蒋啸那句话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全是真心。

  因为他回想起蒋啸是什么时候跟他说要去考医学院的——就是在他正式决定要去武警学校的时候。当时自己是吃惊的,反问对方:“我没听说过你有这么个梦想啊?”

  蒋啸并没有真的作答,而是跟林旻川嘻嘻哈哈过去了,说自己是心怀天下,志在四方,准备学好医术,未来治病救人,普度众生。

  当这些场景全都一股脑地在林旻川脑海里再现时,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随即鼻尖开始发酸。

  在那一夜的黑暗中,林旻川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想到了自己从什么都没有开始,身边逐渐拥有了很多人,但随着他的长大,这些人又逐渐离去,很多回忆和画面都变成了记忆中一团美好的光亮,但更多的细节却被时间逐渐冲刷模糊掉了。像是他已经开始慢慢忘记母亲和妹妹的脸,忘记爷爷在大槐树下将故事的声音,忘记了那些日子里的嬉笑,也快忘记了母亲的怒骂。他的过去好像在逐渐离他而去,他的每一天都在变化、更新,最终他或许什么都不剩。这些想法离他陷入了不自知的不安之中,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二十八年来他唯一有过的亲密关系也就是高中时那端莫名开始莫名结束的“恋爱”。他害怕着开始是因为他畏惧着结束。

  林旻川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湍急的河水之中,双脚触不到地,只能任凭着水流将他带向远方。但蒋啸是这湍急水中的一块岩石,又或是一根坚定扎根与泥土之中安稳的古树。林旻川可以踩在岩石上、抓住古木的枝丫,是蒋啸使得他不会被乱流卷走,不会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跟着林旻川跑了大半路的车子在林旻川身后呼啸而过。林旻川叼着烟转过头跟里面坐着的人短暂的四目相对。他笑了笑,抬手挥了挥算是送别。

  车开远了,林旻川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靠在车上抽着那根烟,顺便送别回忆。在回忆的末端,他想到自己跟蒋啸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蒋啸这段时间被派到昆明研修,两人上一回通电话的时候,蒋啸不停地在那头夸云南的山好水好还四季如春,说小锅米线香得很,喊林旻川有空去吃。林旻川笑骂他,说蒋啸是真的乐不思蜀了。不过蒋啸的话还是实实在在地进到了林旻川心里头,他总想着等这次任务结束就去昆明看看蒋啸。

  有些潮湿的冰冷空气逐渐凝集在林旻川身上,他忽然想起昨日大家围在案头商量方案的时候丁队说过革命的前辈们曾在这处打过仗。焦油和尼古丁带来的苦味叫他喉头发涩。他抬头看向远处,看着日照升至了苍穹的顶峰,阳光穿过山峦之间腾起的雾霭洒落下来,给自然的峡间和人造的柏油路面都铺上了柔和的光。时间的边界仿佛一下子被模糊了。看得林旻川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吐了口烟,思绪也随着烟雾开始升腾发散。他想会不会曾经在那支队伍当中也有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那人会不会也站在此处跟现在的自己凝望着同一片景色,他们在不同的时代之下生活,有着需要担忧的不同事物,可有些东西或许至始至终贯穿了他们之间的这几十年。

  火光燃到了烟屁股。林旻川吸完最后一口,拿着烟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将烟头捻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看着骤然熄灭的火光,林旻川想,要抓紧时间赶紧收了线。如果曾经为了这个地方牺牲奉献的人能透过自己的双眼看到如今的这个世界,他希望对方看到一个会令他感到过去的付出是值得的世界。

  #

  日子一晃到了立春,这是林旻川进组度过的第五个岁首。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没毕业就被老组长选中捉到了缉毒队里,派去当了卧底,这第一个任务一蹲就是大半年,跟组里的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是他作为卧底被跟着一起拘捕的时候。那天也刚好是立春。他被铐着手铐逮回了局里,押进了审讯室,不过没人审他。组长进来,亲自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萝卜排骨面放在林旻川面前,跟林旻川说:“辛苦了。今天立春,萝卜排骨是小丁妈妈炖的,面是我给你煮的。哦,小丁就是丁姚,刚才给你铐手铐那个。”

  “你是哪个?”林旻川看了看面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他这位未来的队长哭笑不得,掏出了裤子口袋里的警官证怼到了林旻川面前,扬了扬眉:“以后是你大爷,王誉光。”

  等林旻川吃完了那一大碗萝卜排骨面的时候抓来的那群人已经被分别移送到了几个看守所。缉毒队里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之后的报告提交虽然也很急,但王誉光还是很大爷地给大家放了半天假,毕竟为了抓这群人大家也是不眠不休了几个晚上,各个眼睛熬得通红,进这警局就跟进了兔子窝一样。

  不过在这之前大家还是给林旻川开了一个短暂的欢迎会,欢迎会的开端就以让林旻川给队里贴春联开始。

  春联上的字是王誉光自己写的,说得好听点算是大气蓬勃,说得直白点就是不大端正,不过尚且在可认知范围,林旻川贴好以后认真读了一遍上下联:“民富国强万物盛,人和家兴百业昌……”

  “横批,出入平安。”王誉光自己骄傲地继续朗读道。

  林旻川其实想说这横批跟上下联一点不适合,但他心里头明白这三句话分别都承载着什么。

  有些思念和祝福确实能跟着物件跨越时空。就像爷爷曾经每年过年时都会摘下窗口竹竿上挂着的那串旧炮仗,换上一串新的。他倒也不点,就只是挂着。爷爷死后,每年过年便是奶奶挂,再后来奶奶搬来跟他和父亲一起住,旧房子也被拆了,炮仗便挂在了他们家窗口上。

  那串炮仗跟“出入平安”四个字一样,永远守望着未归的人。

  之后的再三个立春,林旻川年年都会看到王誉光趴在他的办公桌上写春联,上下联都是从网上抄的不同的句子,唯独横批一直没变过。不过今年王誉光写不了了,因为他在去年年中一次抓捕行动中以身殉了职,享年三十六岁。

  林旻川自然一直记得那四个字,可当他真正陷入危险之中——就像之后与李邓耀接触——当李邓耀的刀架在林旻川脖子上质问他是不是警察的时候,林旻川心里根本来不及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不能把这件事搞毁了,不然放走一个李邓耀那就是害了千百条命。

  于是林旻川冷笑了一声,拉开手中的包,一把甩到了地上,里头露出了满满的红色纸张。

  “老子是警察?!老子是来给你送钱的!老子要发财!”林旻川把最后两个字喊得震天响,毫不掩饰地发散着一种谁若是挡他财路杀无赦的气势。

  李邓耀紧绷的表情几秒钟之后便化开了,他重新将笑容堆上了脸,也收回了抵着林旻川脖子的刀:“不得气,现在做事得谨慎,理解,理解一下。”

  交易顺利地进行了下去,林旻川也收集到了重要证据。

  结束出来时,林旻川感觉自己背后湿透了。他突然想到了老队长王誉光,想到了让王誉光丧命的那次任务,他想,或许在那一刻王誉光自己心里头都没能想起来那四个字。

  在王誉光殉职后,当年给林旻川拷手铐,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中还给林旻川拷过无数次手铐的丁姚接替王誉光当了队长,也继承了王誉光写春联的传统。在今年这个第一个没有王誉光的立春里,丁姚学着曾经王誉光的样子在网上查了句喜欢的句子抄在了红纸上,但横批仍旧是那句未变的“出入平安”。

  十八天后,经过林旻川的几次接触和队里大家的共同努力,终于到了收网的日子。

  林旻川是最初抛出去的饵,他就还是得在前面当饵,就算再危险丁姚也帮不了他。丁姚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队里的大家给林旻川提供尽量万无一失的后勤保障,可计划再周密也无法完全预知临场的变化,不然他们绝不会失去王誉光。

  行动前,丁姚站在办公室门口那副春联下说:“必须一个不漏的全部拿下,我们绝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说着一顿,手指向头顶那四个大字,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掷地有声地继续道:“你们也得给我完完整整地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这次的行动很顺利,所有涉案人员特别是主犯李邓耀全部被抓捕归案。

  李邓耀其实生长在四川。最初林旻川摸去的那个湘潭里的一个小村庄只是他的临时驻扎地,村里人似乎只知道李邓耀是做大生意的,自从他来到村里后大家生活都变好了,因为李邓耀出了很多钱给大家修房子改善生活,村里人自然拥护着他。这也是为什么林旻川他们会插手到湖南。

  丁姚把绝大部分嫌疑人移交给了当地警方,他们押着李邓耀和两个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从四川跟到了湖南的“心腹”一起回了四川。

  长达半年多的任务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林旻川把属于自己部分的报告写完交上去后便请了一个长假。他走出了那个贴着出入平安的大门,回家收拾了个行李,准备去看看许久未见的蒋啸。他收拾出了好大一个行李箱,里头属于他的东西却只有几件T恤和内裤袜子,其余都是杨瑾之听说他要去昆明后硬给他塞的腊肉腊肠和辣椒。林旻川就拖着那笨重的行李箱来到了火车站,买票坐上了去昆明的火车。

  路上他给蒋啸发了个消息,蒋啸吓得直接给他来了个电话。

  “你突然来做啥子?”蒋啸问他。

  林旻川听这腔调,觉得四川话的影响力赢了。

  “来找你耍噻,好久莫得见你了嘛。”林旻川说。

  “你们任务做完了?”

  “嗯,我现在有个长假,羡慕不?”

  蒋啸在那头轻哼了一声,拒不承认:“又没什么了不起。”

  林旻川听着笑了。

  “你几点到嘛?我去接你。”

  “要等明天晚上九点过了。”

  “啊?”蒋啸在那头嚎了一声,“你选得啥子时间,我明天晚上手术,可能来不及。给你地址,自己打车回来吧。”

  “好。”

  林旻川挂了电话没多久,便被火车晃得有些昏昏欲睡,索性闭上眼睡觉,快睡着前迷迷糊糊间,林旻川想,不知道明天见到的蒋啸有没有长胖点。梦里,他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又见到了那个消失很久的蒋壮壮。

  可蒋啸没有等到林旻川,林旻川也没能看到蒋啸,他甚至没能用上蒋啸特意发给他的地址。

  林旻川刚从火车站的出口出来,就听到了广场上的骚动声,看到人群往着一个方向跑,而与人群移动方向相反的地方也有几个人在蹦跑着,仿佛在追赶人群。林旻川立刻警觉起来,想都没想,甩下行李箱便逆着人流向着骚动的地方飞奔去。他很快就看清了,有人手持长刀正向着群众乱砍,有几个人被长刀挥中后立刻血流如注,缓慢向前走了几步,随即体力不支地重重摔倒在了地上,而砍伤他的长刀没有丝毫停留,高高一扬,继续挥向了惊恐逃窜的人群。眼见银刃就要落到一个人头上,林旻川立刻高声喊道:“住手!来砍我!”

  挥刀的男人手果然一顿,目光立刻寻声而来,落到了林旻川身上。

  月色下虽然看起来不甚明显,但林旻川仍能敏感地感受到男人如野兽狩猎时般凌厉的目光。而后没有丝毫停留,原本追赶人群的三个人举刀转身向着林旻川冲了过来。

  眼见对方上钩,林旻川转头向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扭头确认着身后的人。他们追着林旻川跑了一两百米,突然停下了脚步,再次转向了火车站。林旻川看到了立即停下脚步,再次出声喊道:“跑哪儿点?!砍我!”

  紧接着,也不等那三人做出回应,林旻川突然向他们冲了过去,迅速抓住了最近一个人的手臂,用力往前一带,反手锁住那只手臂,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干脆利落地打掉了对方手里的刀。大概是没想到林旻川敢反击,另外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举刀砍向林旻川。林旻川矫捷地躲开了那几下没章法的攻击,并且抓住了一人的破绽迅速给予了反击用了同样地招数打掉了对方手中的刀,并以最快速度将地上的刀捡了起来。

  可就在他捡到刀的瞬间,其中一人从他的背后一刀挥下,利刃瞬间划开了他的衣服,破开了他肩膀上的皮肉,血立马涌了出来,染红了一大片衣衫。

  林旻川吃疼得咬住了唇,不过他没有犹疑地转身也向着那人砍去,瞬息之间,一直以来的训练让他快速寻找到了一个不致命却又能让对方丧失行动能力的位置让刀落下。

  “啊!”在对方的惨叫声中,林旻川的动作没有停顿,刀锋一转指向了两外两个人。

  饶是这两人是亡命徒,却也被林旻川的眼神震住了。

  其中一人低声骂骂咧咧了一句话,抬手就想拽另一个人走。可林旻川不能让他们走,他相信已经有人报警了,但在警方介入之前他得保护广场上的人。

  即便后背绽开的皮肉摩擦着衣衫,每动一下都带着剧烈的痛感,可林旻川仍像一只健硕凶猛的黑豹死盯着猎物,一步一步,缓缓逼近。

  其中一人冲着林旻川吐了口口水,随后两人一起拔腿就跑。回去广场的路被林旻川的身体挡住了,他们跑向了一条空荡的深巷。林旻川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最终在一个深巷里堵住了他们。

  林旻川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不要伤害群众。他发现这两人应该都不是本地人,于是换成了普通话:“把刀给我,我就放你们走。”

  那人原本是惊恐地看着林旻川,忽然,他的眼神变了。林旻川立刻意识到不对,倏地转身侧头,刀刃就直直地,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落下。林旻川的视线粗略一扫,看到了他的面前又站了三个人。这是,刚才被他砍伤的人捂着伤口走了过来。他身后那两个方才被他困在墙角的人,此刻也重获士气,再次提刀向他围了上来。

  除开那个受了伤的,实实在在的五对一,而且对方都是亡命徒,林旻川几乎没有胜算。

  林旻川默默抓紧了手中的刀——就算杀不出去,也要拖延点时间——此时此刻林旻川的脑海中唯一盘旋着的就是这个念头。

  几道银光齐齐向着他而来,林旻川左右躲闪着,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时机反击,终于他找到了一瞬间的破绽,向着那人挥到而去,却也几乎是在同时,他的背部再次被一刀毫无保留地用力砍了下去。不过是须臾之间,一刀又一刀,那些尖锐的冰冷金属落在他的身上,带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鲜红。

  他几乎快要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因为意识随着那些血液一起逐渐远离了他的身体。

  不论是林旻川的肉体或是那些残存的意识,它们似乎仍在试图继续着站立。他的手扔在努力执着刀,想要做出反抗直到最后一刻。

  它们坚持到了临界点,越过的瞬间,林旻川就像是一根被无限紧绷的弓弦,“啪”的一声,支撑着他生命的那根线弦断了。

  他轰然倒地。

  几个人停下了动作,没再继续,林旻川从来不是他们的目的,他只是一个意外,解决了这个意外,他们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巷子里堆着旁边楼里的扔下来的生活垃圾,林旻川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身体被他们拖拽着扔到了垃圾堆里。那个拖拽他的男人在丢弃掉林旻川之后拍手掸干净了手上的污渍,这才捡起刀转身离开。

  血液从他身体里冒出,继续在垃圾堆里肆意横流,林旻川尚有最后一丝意志,他挣扎着睁开了眼,模模糊糊之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尊小小的被人同样遗弃在垃圾堆里的关公像。可神像不论在哪儿,似乎永远矗立。

  林旻川无法动弹,只能保持着被丢弃在垃圾堆里时的姿势,抬眼望着那尊神像。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十多年前的自己,又仿佛听见了屋外那瓢泼的雨声。

  他像是从未长大,对于他来说,眼前这座小小的关公像也仿佛一个庞然大物,自己仍旧是如此不起眼。高大的神明端坐在那儿,林旻川再次感受到了那自上而下的视线,感觉到神明正在睥睨着他。

  林旻川的视野越来越模糊,周遭已经暗得看不清了,中间忽然冒出了一个光亮的小点,那点越扩越大,他似乎又能看见了,在光亮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林旻川,他看到那个林旻川正牵着林磬澄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看见林旻川和林磬澄来到了家门口,看见他们推开了门。

  他看见了笑盈盈地来迎接他们的吕英,往里走去,里面坐着仍是身强力壮的林又生,他正摇着扇子跟林清轩说话。奶奶杨瑾之也坐在一旁,她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了一个又黑又壮的小男孩,小男孩听见了动静,转头来看向了林旻川。

  男孩儿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他喊他:“川子!”

  林旻川听见自己也笑着开了口。

  他坠入了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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