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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巍澜之升糖/21h】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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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拖大家大腿…全文1w1,随便看看就好

*我是爱大家的呜呜呜一周年了!!各种疯狂感谢!!女团的大家都是一群人美心善的天使!!!爱女团的大家!爱巍澜!也爱陪伴了我一年多的读者老爷们!!谢谢你们的各种包容!!!群mua一口!!!

*要看纯he的话请在END处停下来((后面还有一个短短的一小段,对于有一些人来说可能不是那么纯甜,所以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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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赵云澜迟到了。

  他站在阶梯上,仰头看着台阶的终点,那处站着个人,逆着光。对方正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云澜。都不用仔细思考,就这叉腰的气势,赵云澜以为整个道观里或许只有大庆一个人。

  大庆原本就是个急性子,在这道观里生长了二十多年也不见得被磨练出多少耐心。

  赵云澜不知道对方在这等了多久,心里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几步小跑来到了大庆面前,果不其然看到了大庆快要拧成麻花的眉头。

  赵云澜听到大庆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下一秒就要传来洪钟般的怒吼,但赵云澜没给对方这个机会,先一步开了话头:“我路上遇到了个人。”

  大庆一顿,没有机会敲响洪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里,气鼓鼓地瞪了赵云澜一眼,抿着嘴巴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人让你那么流连忘返?”

  “一个和尚。”赵云澜说。

  大庆一听,只觉得更气了:“好你个赵云澜!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叛徒!”

  说着,大庆手一指,点的是他们头顶牌匾上落的三个大字“万神宫”。

  赵云澜眉头一挑,笑了笑,摇头晃脑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你看,既然这天、地、人、万物都是平等的,普天之下的教别、道理,不也相当于是殊途同归?哪有什么高低、里外之分?”

  大庆不过是生于道观,长于道观,跟在道长背后摇头晃脑了那么些时日,并不真懂那些道理,听完赵云澜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一时间又反驳不出来,于是愤愤地绕开了这个话题:“所以你跟那和尚都干什么了?”

  “他给我算了一卦。”不等大庆嘲笑,赵云澜自己先把话说圆了,“你再瞧,我说的,殊途同归嘛,说不定是个‘双修’的道友,就跟念大学的,念两个专业就能拿双学位一样。”

  “什么双学位!赵云澜,你这是遇到骗子啦!”大庆捂着嘴乐不可支地笑了会儿,完全忘了刚才久等的不快,“他说你有灾吧?说说,你花了多少钱消的灾啊?倒不如都给我,我给你拜托老道长,绝对‘药到病除’!”

  “灾是有的,倒是没要我钱,因为他说他解不了。”赵云澜说着眯着眼,学着那和尚的模样——一只手掌竖于胸前,冲着大庆微微鞠了一躬,悠然道,“那是前世留的因果,我注定要被那东西缠上的。”

  

  02.

  赵云澜并不信教,这天地之间他最信的就是他自己。

  不过他敬畏一切,小到飞鸟鱼虫的生命,大到这道观背后高耸入云的昆仑山里被书于传说中的山圣。倒不是因为他真信万物有灵那一套说法,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之于这世间,实在显得渺小。就算他这辈子天天废寝忘食地读书,就算聪慧过人所有东西都能过目不忘、所有道理能一点就通,可毕竟生命有限,他能探知到的范围太狭窄了。或许有人会用汇入汪洋的水滴去形容自己的渺小或无力,不过在赵云澜心里,他总觉得江河湖海都还不够意思,毕竟它们也只占这颗星球的十分之七,而地球之外还有尚不知边界在何处的无垠宇宙。

  至于他为什么站在这里,踏入这道观之中,倒并非是为了求得什么答案,寻找什么真理。

  昆仑道观依昆仑山而建,百年来香火一直旺盛。赵云澜的妈妈算是半个信徒,没事喜欢来拜一拜,为一家人求个平安顺遂。赵云澜自小就常被他母亲带到观里,几乎就是被这里的烟火熏着长大的,跟观里的道士们很是熟识,特别是眼前的大庆,两人年纪相仿,情同手足。

  赵云澜虽然没有正式入门,也不修道法,但他喜欢四面的绿水青山,喜欢这里的烟火味,也喜欢这里的人,便时常会在忙碌时过来帮忙,也顺便看望大家。昨天赵母已经来观里拜过了,今天去找了隔壁阿姨打麻,于是赵云澜一个人上了山,路上偶遇了个秃头和尚。

  赵云澜只是路过,寻常礼貌的程度在两人交错之时向对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谁知和尚忽地转头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拦住了他。

  赵云澜其实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个骗子,但正如对方所说,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也图不到自己什么,佛家虽然不该,也不能看相,但是有些东西他看得到,就觉得自己就该提点上一两句。

  “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和尚说完又紧跟了句,“阿弥陀佛。”

  赵云澜觉得那句话好生耳熟,后来在上山的路上,中途回忆起来了。那不是英雄电影里的名言名句吗?看来这修行的和尚日子也过得挺世俗的。就不知道他去电影院会不会点爆米花,如果要了爆米花是不是会跟服务员强调一声“不加黄油”。

  和尚说赵云澜身上有根特殊的线,看不出是祸是福,但落到他身上皆是因果。

  不过赵云澜想不明白什么因果,也不想弄明白。他总觉得自己光过好自己眼前的一辈子就已经够费精力了,往前想过于遥远的前世,往后想更加遥远的来生,都不如把此刻生活明白来得重要。

  比如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更为要紧的是眼前的几百步台阶——他得在午饭之前把堆积在上面的落叶扫净。费力扫了一多半的时候,赵云澜低头向下望去,发现还有长长的一半要扫,顿时重重地叹了口气。

  “干什么?”一起挥舞扫帚的大庆听到了赵云澜的叹息不由得撇了撇嘴,“要不是你迟到,可能都已经扫完了,现在我已经见到香喷喷的米饭了!”

  “你这就不像个修道的人,一天到晚净想着吃。”赵云澜说罢还故意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我本来就……”大庆高声说到一半,忽然音调急转而下变成了呢喃,“又不是愿意才在这儿的。”

  在这万籁俱寂的树林中,大庆极轻的声音也清楚地落到了赵云澜耳朵里。他扫着地的动作一顿,旋即默默地加快了些速度。

  大庆这句话一直在赵云澜的记忆海面上浮着,没有沉下去收纳入库,却也没有流到外头去。下午他抱了一堆香烛揣着个打火机独自一人顺着另一条不太有人走的小道一路向下,直到一个山洞面前才停下脚步,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因最中间的石块轮廓酷似观音菩萨,以此得名观音洞。这里其实地处昆仑道观之外,而且离得有些距离,本不应该归昆仑观管,但观里一直有派人来上香、打扫,久而久之就成了道观的“编外”地。不过因为离得远,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于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将家里原本请去、如今却不想再继续的供奉的神仙们丢到这里来。

  现在小小的洞穴里便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神像。

  赵云澜进到洞中,原地站了片刻,等眼睛适应了洞中的明暗,看清了面前这些层层叠叠的神像时,赵云澜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到了大庆那句话。他想,这些神仙大概也不是愿意才呆在这的。他们都是被遗弃的,除此之外无处可去。

  他有条不紊地打扫着台面,忽然发现有些日子没来,竟又多出了几尊神像。

  那几尊绝大部分看着很新,用着花花绿绿的颜色很是随意地画出了神明的五官。估计做神像的人没多认真,供的人也没多虔诚。但其中竟有一尊不大多见的石像,体积倒是不大,高约二十来公分,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风霜,看上去很是斑驳。

  赵云澜抬手轻轻将这尊小小的石像拿起,仔细打量了会儿,没看出是哪路神仙,倒是不由得佩服起这雕石像的人,觉得对方手艺实在是好,雕刻得细致极了,石像还没核桃大的脸不仅细致地雕刻出了五官,还刻得相当俊美,而且是传统意义上的古典美人,放到现代审美顶峰的娱乐圈也能夸上一声帅。

  他手指轻抚之间摸到底部似乎有一个凸起,便举高了些看。他看到石像底部刻着一个“巍”字,不知道是这神仙的名字还是给他刻像的手艺人的名字。

  他不过是被这工艺吸引了目光,这尊神像跟他面前的一尊尊神像相比并无不同。于是他很快就将石像放回了架子上,只不过这次他给石像换了个位置,放到了一个比较高的地方。石像面前就是香炉,赵云澜觉得“帅哥”更值得离香炉近些,多吸两口香。

  

  03.

  赵云澜每次进到洞穴中都能第一眼看到那尊小石像。

  直到第六次,赵云澜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石像,而是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端坐在地上,吓了赵云澜一大跳。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那人原本阖着的双眼缓缓睁开。他抬起头来望向了赵云澜。

  赵云澜有些许尴尬地咧嘴笑了笑,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打扰了,你……在这修炼呢?”

  出于礼貌习惯,赵云澜说话的时候总会认真地注视对方,也因此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在自己开口的瞬间微张的嘴和霎时变亮的眸子。但很快,那双圆润的大眼睛就重新垂了回去,烛光洒在对方长长的睫毛上,落下的阴影遮盖住了亮色。不过这也仅仅持续了半秒,男人又重新抬眼看向赵云澜,语气没太多起伏地问了赵云澜一个反倒是叫赵云澜惊愕的问题:“你看得见我?”

  

  04.

  赵云澜不信教,也说不上信不信鬼神。因为在他之前活过的二十八年的岁月里,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而他以为眼不见的不为实,但也并非就是虚,那些或许只是处在一个“未知”当中,自己无权做出定义。

  不过赵云澜乍一听到对方这句话,第一反应却是:这小伙子年纪轻轻长得挺美的,没想到是个疯子。

  “我怎么会看不到你?”赵云澜挑眉反问道。

  那人眨巴了一下眼,忽地笑了:“也是,你当然看得见我。”

  “所以你是人是鬼?”赵云澜问。

  对方闻言起身,抬手指了指那尊被赵云澜移了位置的石像:“我是这个。”

  赵云澜忍俊不禁,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那尊石像,打趣道:“神仙显灵了?”

  对方听了不喜不怒,嘴角仍旧挂着笑容,语气轻柔:“多谢你日日给我上香,才叫我恢复了些神力。”

  赵云澜闻言先是环视了一圈这不大不小的洞穴:“我经常给这里的诸位神仙上香,怎么就你显灵了?”

  “因为你供的这尊是我唯一的神像,也是我的真身。而你……”那人说着睫毛一上一下地缓缓扇动了两下,看着赵云澜嘴巴几次开开合合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的嘴角仍是扬着的,可垂下去的眼睑立刻让那个笑容显得十分落寞。

  这个笑容却一下子撞进了赵云澜心里,一时之间,他虽然还是很好奇眼前这位究竟是人是鬼——又或者是他自己所谓的神——也好奇对方那句“而你”之后到底想说什么,这些问题搅成一团堵在他胸口,但最终,关于这些问题他一概没问,而是换了另一个初识时更常见的问题。

  “你贵姓?我姓赵,赵云澜。”

  “赵云澜……”男人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随后轻笑着认真夸赞道,“好名字。”

  说完,对方顿了顿,犹豫了半晌才略微抱拳道:“免贵姓沈,沈巍。”

  “哪个巍?”

  “山委鬼,巍巍高山的巍。”

  沈巍这古朴的礼仪姿势以及名字里与那神像下一模一样的巍字几乎要将赵云澜说服了。他不由得再次仔细打量了一遍沈巍,觉得对方俊逸的面容确实与那尊神像的貌美容颜有着八九分相似。

  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怀疑这件事,却没有细究,那天如往常般将台面上清扫了一遍,点上香烛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礼貌性地同沈巍说再见。

  沈巍仔细地注视了赵云澜片刻,轻声问他:“你还会再来吗?”

  赵云澜怔了怔,点了点头:“这洞归我负责,我会再来的。”

  沈巍闻言,笑了:“好,我等你。”

  赵云澜又被沈巍的笑容弄晃了神,晃晃悠悠地出了山洞。

  山洞外,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叶间隙落到赵云澜身上,他回头看身后的洞穴,只看得到深处微微闪烁的烛光,其他的都淹没在了黑暗当中,看不真切。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云澜似乎仍能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紧紧地黏着在他身上。他浑身不自然地颤了颤。

  虽然对方是个美人,赵云澜向来也是男女不拒,但对方好歹自称是个“神明”,被“神”惦记上的滋味赵云澜还是第一次尝到。  

  之后,赵云澜竟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连大庆都没说。他觉得自己没有搞清楚前因后果,说不定对方就是个头脑有些奇怪的人,偶然闯进了山里,在那山洞里过了一宿,正好被自己撞见,等自己下次再去时他可能就不见了。

  可等到又该去打扫上香的日子,赵云澜开始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他不由得回想自己上一次那么忐忑是什么时候。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赵云澜发现自己初恋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焦躁过。

  最终,他选择用两包鱼片干引诱大庆陪他一起去面对。

  他并没有告诉大庆实情,只是说洞里好长一段时间没好好打扫了,最近又接收了好些神像,显得有些乱七八糟,想好好打扫一番,一个人有些吃力,拜托大庆一起帮忙。

  这毕竟是大庆自家道观的事,他没有两包鱼干其实也会帮忙,不过既然赵云澜肯给,他也收得开心,连带着拿着工具走去干活的路上都是心情愉悦的。

  相比之下,赵云澜的脚步显得沉重得多。就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在纠结什么。

  伴随着大庆哼的小曲,赵云澜走进了洞穴里,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亦如那天一般端坐在角落里的沈巍。而且与上次一样,对方在听到动静后便抬眼看了过来,第一眼的视线落在赵云澜身上,随后掠过赵云澜,看向了他身旁的大庆。

  沈巍一言未发,甚至没再看赵云澜就重新合上了眼,继续闭目养神。

  赵云澜也没有说话,看了看沈巍,又看了看身旁的大庆。

  “挺干净的啊?”大庆的视线在洞穴里环绕了一周,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沈巍一样,很是自然地评价起了洞穴里的环境,“我看你给两包鱼干亏了,但是……不准反悔啊!”

  “……”赵云澜看大庆不仅没有看到沈巍,甚至没有感知到自己内心的纠结,有些无语地想自己给那两包鱼干可能确实是亏了。

  “从哪儿开始?”好在大庆至少是个收人钱财就会认真干事的人,捋起袖子就准备开始干活了。

  “……从这里吧。”赵云澜随意指了一处,跟着大庆一起正儿八经地打扫起来。

  赵云澜时不时地会瞄向沈巍,可后者仿佛没有感知到他们的存在一般,一直闭着眼端坐在远处,眼都没抬,就连大庆为了打扫沈巍背后的架子,一步一步走向他时,沈巍也没有丝毫动作。于是赵云澜看到了在这个物理科学世界中堪称极其诡异的一幕——大庆直直地从沈巍的身上穿了过去。沈巍就像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灵魂,大庆看不到也触不到他。

  直到那个时候赵云澜才真正地相信不管沈巍是不是神,至少他肯定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并没有到赵云澜约定上道观帮忙的日子,但他自己偷偷上了山,来到了洞穴里。

  沈巍依旧坐在那儿,像尊雕像,只是更大一些。

  “早啊。”赵云澜主动出声跟沈巍打招呼。

  沈巍闻言,悠悠睁开了眼看赵云澜,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早,你今天来得很早。”

  赵云澜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随后从斜挎的包里摸出了三柱长香:“我来陪罪的,这香听说很好。”

  沈巍听罢有些意外:“为了什么?”

  “为了我曾怀疑你不是神。”赵云澜很坦荡。

  沈巍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坐在那儿静静地注视着赵云澜,像是在认真思考。半晌后,他薄唇微抿,而后扬起了一个弧度:“三炷香,不够。”

  这是叫赵云澜没想到的回答,他愣了愣,犹豫道:“那你要什么?”

  沈巍的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赵云澜。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其清晰地在这小小洞穴之中回响。

他跟赵云澜说:“我要你把我请回去。”

  

  05.

  直到赵云澜把沈巍的石像放在客厅的架子上,并回头看了眼改端坐在自家沙发上的沈巍时,他这才忽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山下遇到的那个和尚,想起了和尚说的话。

  “有东西会缠上你,是祸是福贫僧道行太浅看不真切。但你记住,那是你前世留的因果,你注定要被那东西缠上的,若是你想解,到时候只需找到那因,还了,自然就能解开。”

  赵云澜仿佛此刻才意识到,如果那和尚没有骗他,沈巍或许就是自己命中那注定了的因果。

  他突然又想到了那天在洞穴里第一次见到沈巍的时,沈巍眼中的诧异,以及那句未说完的“而你”。赵云澜直觉那之后一定是一句很重要的话。

  “你上次……”赵云澜说着转身想问沈巍,却发现沈巍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只得默默将这句话咽回了肚皮。

  沈巍就这样在赵云澜家里呆了下来。

  虽然沈巍说他是神,他也是叫赵云澜将他“请”回家,但当赵云澜问沈巍能够保佑他什么的时候,沈巍却只是说:“我的神力尚未恢复。”

  “你的意思是我天天给你供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赵云澜单眉微挑,撑着脑袋看着沈巍。

  “……”沈巍也看着赵云澜。他长长的眼睫毛又忽闪了几下,认真道:“我能……叫你起床。”

  沈巍虽然是那么说,但赵云澜发现沈巍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一天睡的时间比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猫睡的还要多。而且沈巍的睡眠时间似乎并不受他自己控制,常常两人聊天聊着聊着沈巍就打起了哈欠,过不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云澜上班的时候沈巍也在睡,所以沈巍思考了半天想出来的这“唯一”功能似乎也并没有实现。

  赵云澜问过沈巍,是不是神都是他这个样子。

  沈巍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只是我能力太弱了而已。”

  赵云澜对此半信半疑。

  沈巍就是他赵云澜家里的一个游魂,除了睡觉时间都在跟着他。

沈巍似乎对这个世界很是好奇。赵云澜做饭的时候,沈巍要站在一边看,他会指着点上火的灶台问赵云澜:“这是用的什么法术吗?”

  “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我们必须秉持科学价值观。这不是法术,是科学,这个东西叫煤气。”赵云澜解释道。

  “什么是社会主义?”沈巍又问。

  赵云澜:“……”

  赵云澜看电视的时候,沈巍也要坐在他身边发问:“这东西为什么会发亮?这是什么法……科学?”

  这个问题把赵云澜问愣了。他在脑海里飞快地检索着十多年前课堂上讲过的这个原理,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他不好意思胡乱诌个说法蒙骗身旁的神仙,只能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科学是个很复杂、严谨的东西。术业有专攻,我不是专门搞电视研究的,我就不能随便跟你乱讲。”

  沈巍别有深意地看了赵云澜一眼,缓缓点头,末了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不懂。”

  赵云澜:“……”

  等到赵云澜去洗澡的时候,明明锁了门,沈巍却还是穿过门飘了进来。赵云澜那时候衣服刚脱到一半,没看见,等到他套头衫完全脱下来的那刻,被突然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沈巍吓得直接蹦了三尺高。

  “你干什么!”赵云澜下意识地拿起衣服挡在了身前。

  沈巍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跟着进来会看到这么个局面。他的眼神盯着赵云澜裸露出来的脖颈看了一会儿,霎时他自己的也跟着红成了一片。

  “我……失礼了。”沈巍虽然看上去臊得慌,说也是这么说,却半点没有要告辞的样子。

  沈巍的反应让赵云澜觉得有趣极了,甚至都忘记了尴尬。他是没想到神仙也会害羞,既然会不好意思那就代表着对方同样拥有着七情六欲,这个发现叫他觉得很是新奇,只是此时此刻自己没穿衣服的样子实在不适合跟对方讨论这种引人误会的问题,于是赵云澜先客客气气地把沈巍请了出去,并在请出去之前告诉沈巍,这个房间叫厕所,就是以前的茅厕,里面那个玻璃门后面是浴室,用来沐浴的地方,如果以后自己进了这个房间,不是要脱裤子就是要脱衣服,所以麻烦沈巍不要跟着进来。

  沈巍保持着身上的绯红,木木地点了点头,接着在赵云澜地提醒下飞快地穿墙逃走了。

  温热的水从花洒里洒出,浇在赵云澜脸上,在蒸腾起的白雾之中,赵云澜舒缓了身心,思绪也开始随着这股舒适逐渐绵延开来。

  他的大脑自顾自地开始将他这些天来和沈巍从初见到之后的相处之间所有的杂乱片段全部理了一遍,一些细枝末节在赵云澜的脑海里被逐渐放大,中间还时不时地掺杂着那秃头和尚的话。那和尚说他们是前世的因果,既然沈巍是神仙,那他就没有所谓前世今生。和尚口中的前世自然就是他赵云澜的前世。

  沈巍很大可能是认出了自己是谁,并且仍旧记得自己的前世。那些被自己喝了汤忘记的“上辈子”,都是沈巍记忆里的遥远却能回忆起的“曾经”。

  

  06.

  等赵云澜洗好澡出去的时候沈巍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赵云澜静静地坐在沈巍身边,目光在对方的眉眼之间停留了很久。他努力地想从中找到一丝熟悉,可是他除了觉得沈巍长得实在是绝色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赵云澜试着猜测了一下如果他的前世跟沈巍真的有点什么,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想了半天,在他有限的知识范围之内,他只能构建出跟聊斋志异里的那些大同小异的故事。

  说起来,所谓神鬼本是一炁,后来不过是随着人心所愿,被人擅自划分成了两边。沈巍虽然自称是神,可事到如今除了刚才穿墙的招数以外,赵云澜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跟普通鬼怪也没太大区别。沈巍的解释是说自己神力尚未恢复,赵云澜是信的,因为对方每日的沉睡看上去确实是神力不佳。

  赵云澜好奇沈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好奇对方这样是不是跟自己有关,或许那个原因就是和尚所谓的“因”。沈巍的神像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洞窟里,自己之所以会“鬼迷心窍”地主动把沈巍请到家里,全都是因为那个因,只有把因找到了,解开了,才算能将这个“果”画得圆满。

  但赵云澜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问,他觉得沈巍如果想说,早就说出来了,对方不说,要么是希望自己能够想起来——虽然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要么,就是那个过去过于尴尬,沈巍开不了口。

  赵云澜左思右想,最后一头扎进了图书馆,可能是他查阅资料能力有限,愣是没找出一本记录着跟“巍”、“沈巍”有关的讲鬼神的书。

  后来他回到家里不甘心地又上网查了一会儿,依旧没找到与沈巍有关的鬼神,但是阴差阳错地,他查到了一个地方传说,里面提到了一个名叫“嵬”的邪神的故事。

  

  07.

  赵云澜在沈巍的神像前点上了三炷香。

  烟雾升腾而上,线香的味道很快在房间里四散开来。

  沈巍嗅了嗅,发现今天的香与往日都不太一样。

“是白兰的味道。”沈巍说。

  “好闻吗?”赵云澜笑了笑,“说是融水那儿的取的白兰。”

  沈巍缓缓闭上了眼,像是在仔细地品味着这股香气。

  “我诞生于那附近,顺应着人们的期盼而生。我最初对于这个世间的认知就是白兰花的味道。”沈巍的声音像是那飘浮于空中的烟,极轻极缓,却重重地拨动了赵云澜的心弦。

  赵云澜沉默了片刻,选择了主动与沈巍坦白:“我其实有试图查你的故事,想……多了解你一下,我没有搜到与‘巍’有关的神明,倒是找到了一个名叫‘嵬’——跟你的‘巍’差了个‘委’字的邪神。”

  赵云澜边说边观察着沈巍,他总觉得自己这样背后调查别人,现在又这样单刀直入地询问显得有些冒犯。他的手指不安地在翻开的书页上摩挲。

  可是沈巍并没有任何不悦。他睁开了眼,目光落向了赵云澜:“你其实可以直接问我的,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隐瞒。”

  沈巍说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可惜似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力能再恢复点,我其实可以直接让你看到我的过去,不过现在……如果你不介意听我讲那冗长的故事的话……”

  沈巍的话没说完就被赵云澜打断了:“必须非常不介意,我洗耳恭听。”

  

  08.

  起初,沈巍讲的关于‘嵬’诞生的故事与赵云澜在网上看到的那个帖子出入不大,只是在‘本尊’的叙述之下多出了些细节。

  “那处现在或许已经没有这种传统了,但曾经,当地的人们为了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便先创造了一个代表着一切天灾与不幸的邪神。他们叫他‘嵬’,写作山鬼,意味在这群山之间作祟的邪恶之源。我便是那个‘嵬’。”

  “他们在年与年的交替之际聚集在一起,选择一人装扮成我,然后将他驱赶出去,意为将灾祸全都驱赶除了村子,以为这样便能一年都平安顺遂。”

  “其实在远古时期,世间就有随着天地一同诞生的、极少的真神,那些神明大多都被人类记载了下来,他们是真正拥有寰宇间巨大灵力的神。像开辟天地的盘古,补天的女娲,地皇神农,以及……大荒山圣昆仑君。而之后的神祗都是自人们的念想而生,比如我。人们希望我代表邪恶,我的根基就是人类心中一切的罪恶,那些东西滋养着我的同时却也束缚着我。”

  “我仿佛天生就是罪恶,人们敬我也畏我。其他神明有着庙宇和不绝的香火,偶尔施点法术帮人一把似乎便能得到无数敬仰和感谢,可我……我替他们挡灾,让他们丰收,到最后,我还是……一无所有。成为神,不是我所选,被囚禁在那片山坳也非我所选。我一直无法逃离自己的命运,直到我遇到了山圣昆仑。他……下到凡间来四处游历,偶然路过。让我得以偶然地遇见他。”

  沈巍叙述的过程中,几次突然抬眼,随后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他的视线落在赵云澜身上,却又没有在看他,而是陷入了回忆中。半晌后,等他逐渐回过神来,他的睫毛会不自觉地抖动几下,随即重新垂下眸子,继续往下说。

后半段的故事沈巍所说却跟那篇帖子不尽相同,有些沈巍完全没讲,有些被他轻描淡写地将很多东西略了过去,而最后是赵云澜完全不知道的。

  “昆仑君怜我受制于污浊之中,便用他的神力将我的神魄与人们的咒念分离,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不是应人们的念力而生,我原本就是存在于世间的生灵,是人们用巫咒将我变成了神,把我困在那里,保佑他们世代平安。是昆仑君给了我这个神位,赐了我新的名字,给了我新生。”

  “我知道我之于他,或许只是他随手救下的万千生灵之中的一个,他爱世人,爱万物,甚至不惜以身殉大封,为凡间抵挡灾祸。但我又相信……现在的我对于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之所以能自由,是因为他给予了我他身上最为宝贵的神筋,我就是他。他的魂魄堕入轮回,我便是他永远留于世间的记忆。”

  沈巍说着,再度看向赵云澜,那双比寻常人类还灵动一些的眼里闪动着水光。他的目光落在赵云澜身上,但赵云澜却觉得沈巍不仅仅是在看自己,沈巍的目光透过了自己。他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赵云澜不是傻子。沈巍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仔细,每一个字连带着里头包裹的情感他全都清楚地接收到了。他也在刹那间读明白了初见沈巍时对方看他的目光。

  恍然大悟几乎是被写在了赵云澜的脸上,沈巍也立刻就读懂了,他忽然抬手,轻轻抚上了赵云澜的脸颊。

  赵云澜诧异地发现,沈巍触到他了,而且沈巍的手是温热的,仿佛一个寻常的人类。

  沈巍笑了,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在赵云澜的脸上划过,最后停在了赵云澜的唇角边。他压着声音近乎低语般道:“是你让我能够自由,让我不再被迫守着苍生,但我愿意留在这里为你守着你珍重的一切,昆仑。”

  

  09.

  那天过后,沈巍像是未曾虚弱过一样,不再每天像只猫一样睡上一多半的时间,也不再像个虚无的幽魂。赵云澜很快就想明白了,沈巍的柔弱都是装的,他根本没有失了神力,他可能就是让自己放松警惕,好混入自己家里来。

  不过现在的沈巍倒也不像一个神,更像一个普通人,甚至还会用炉灶给赵云澜烧饭,平心而论,赵云澜觉得沈巍的手艺比他的好多了。

  赵云澜一下子像是多了一个同居室友,但他们的亲密程度又好像不止于此。

  沈巍早没了最开始那做作的不好意思,现在,就算赵云澜锁了厕所门,他也能溜进去,站在一旁正大光明地看赵云澜,直到被赵云澜发现且亲自赶出去。

  以前沈巍没有肉身,呆那儿都一样,现在晚上一个人可怜巴巴地躺沙发上,赵云澜反倒感觉不大好意思,于是让沈巍上床来睡。对方没有任何扭捏和不自然,轻轻“嗯”了一声便爬上床来,钻进了赵云澜的被窝里。半夜里手脚还全都搭到赵云澜身上来,一夜好眠到天明。

  几天过后,赵云澜忍不住了,问沈巍:“你找到过我几世?”

  沈巍一怔,似乎不懂赵云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还是乖乖答道:“三次。”

  “那我们……我们一直都是什么关系?”

  沈巍有些诧异地看了赵云澜一眼,顿时又双耳通红,踌躇会儿嗫嚅道:“情深友于。”

  友个屁的友,赵云澜心里腹诽了一句,摸了摸鼻尖,直截了当地帮沈巍捅破了那张纸:“我们做过吗?”

  原本他还怕沈巍这个古董神仙听不懂,但沈巍闻言后慌乱的反应事实上就已经替他做出了回答。

  赵云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沈巍赶紧解释道:“情到深处……”

  “我知道。”赵云澜打断了沈巍,猛地凑上前去吻了对方。赵云澜的吻落得很快,离开得也很快,可虽然他想蜻蜓点水,“水”却不愿意,一把拦住他赵云澜的去路,加重了这个吻。

  赵云澜被沈巍吻得迷迷糊糊,好半天才重新喘上气来,断断续续地补完了自己未说完的话:“自然……想爱。”

  

  10.

  赵云澜不信教,现在知道了鬼神真实存在,却也并不信鬼神,毕竟他家这个神连闹钟功能都不好用。赵云澜觉得自己还是更崇尚自然科学。

  他也不信命,甚至在此之前不相信有什么前世今生。

  而且事实上,就算现在沈巍来到他面前告诉他那些所谓的他赵云澜的前世,赵云澜完完全全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他无法想象自己曾经也是一位神明,更无法想象自己曾无数次进入到轮回之中,喝过无数碗能叫人忘记前尘甚至忘记那碗本身味道的孟婆汤。

  他甚至说不上多相信沈巍说的那些过去,就像他一样没有完全信服网上那篇帖子。

  帖子上说,邪神嵬因为常年累月堆积了太多人类的邪念和罪恶,所以曾有过一次失控,他忽然降世,在人间大闹了一场,那一年整片融水寸草不生,饥荒和疾病几乎要了所有人的命。

  直到村里出现了一个人,他自称是个方士,做了法,降服了嵬,治好了人们的疾病,还留了些种子和粮食给人们,让这个满目疮痍的山坳中的残存的人们能喘上一口气。

  方士没带多久便离开了,人们说他没有杀掉嵬,而是带走了它。

  因为有人看到方士收拾包裹时裹上了一尊石像。

  又有人说,那尊石像长得同那日现世的邪神一模一样。

  

  11.

  真相对于赵云澜来说并不重要。

  天地之间他从来最信的就是他自己。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自己第一次进到洞窟里见到沈巍时其实就已经动了情。

  不然,他怎么会因为沈巍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将请沈巍请回家呢?他明明不信神。

  赵云澜想,管他妈的前世今生,自己现在既然是个凡人,他就想好好地同沈巍再处上那么平平凡凡的一世。他绝不会像那些随随便便请神的人,随心所欲地请别人来,再随心所欲地将神丢弃。

  他会好好待沈巍一辈子。至于下辈子,要是他真的还有下辈子,那他坚信沈巍一定能再找到他。

       到时候,他就再请沈巍在他身边,一辈子。


      -END-




 

  12.

  “我将你放在这儿就好了?”

  “好。咳,对了,我说,缘分这种东西……切莫贪心,就算他抽了跟筋骨给你,你仍旧成不了昆仑。他也从来都不属于你。不然你怎么会需要费尽三百多年修为才能寻到他一次呢?”

  “行吧,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阿弥陀佛。”

       和尚站在石像前自言自语完便走出了山洞,缓步下了山。

       当他走到山脚时,远远地望见了一个人。

       那人走过他身边,向他友好地点头示意。和尚微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叫住了对方。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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